我,投资经理,在资本寒冬的生存真相

2019-11-01
来源:融中财经 作者: 高贵萍
资本寒冬下,当理想走下“神坛”,现实中的投资经理呈现众生相。

“生活教会了我如何做人。”入职不足两年的投资经理吴星自嘲,“没入行之前,一直觉得投资经理的工作特别高大上,接触各行业大佬,谈的都是上千万、过亿的生意。但现在即便KPI减半,也依旧感觉到压力。”


资本寒冬下,当理想走下“神坛”,现实中的投资经理呈现众生相。


“目前投资经理开工率也就10%左右。因为没有钱,即便有项目也投不了。”某老牌机构投资总监杨力告诉融中财经,“市场好的时候,我们不是在看项目,就是去看项目的路上。现在基本上都在办公室窝着。”


“差的项目风险大不敢投,好项目要么是价格贵没钱投,要不投不进去,为了获得投资额度,还要在搞好各种关系上费心费力。”杨力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上次和某项目领投机构、项目企业喝了多少酒。


有些公认的好项目,费劲周折从基石投资者手中争取到投资份额,但又会因为没能在期限内找足资金功亏一篑。这让杨力倍感遗憾,“找到好项目仅是第一步,后面还有九九八十一难。”


和杨力所在机构投资经理们“超级闲”的状态不同,吴星所在机构的投资经理们陷入“刻意忙”的尴尬。


“现在投资经理基本上都转做投后了。” 吴星告诉融中财经,“过往投资的一些项目退出困难而基金又面临到期,加强了投后管理,比如帮助项目找上市公司实现被并购退出。”


在“项目质量总体下降,优质项目相对缺乏并依旧估值高;已投项目相邻轮次账面回报倍数下降,募资周期变长,难度增大”的环境下,一些机构找好了这个时间点下的最佳工作节奏,比如元禾原点。


“和之前相比,投资经理日常工作的最大改变之处是,在投管退三个环节的工作比重的分配。” 元禾原点投资副总裁杜方尧告诉融中财经,“之前会有相当多的时间在项目上,包括项目寻源、执行、交易架构谈判、以及投委会沟通工作。而现在投后管和退出安排方面会放更多时间,以便加强已投项目的精细化管理。”


项目难题、强制跟投

下沉市场是金矿还是鸡肋?


资金难募,投资经理找项目的标准一再提高。然而在优中选优的过程中,不少投资经理仍感叹“最长的路是创业者的套路。”


吴星向融中财经讲述了前段时间遇到一个奇葩创业者的经历。


在吴星初次拜访时,这位企业创始人为他展示了手机朋友圈里的照片,“前几天某市政府领导来我们公司考察,对我们高度认可。XX国企领导也来考察过我们公司,过些日子可能会有一个大订单。”


“直到现在,都没再听到他们和国企订单的下文。”吴星说,“朋友圈合影只能说明两人见过面而已,项目落地情况,技术是否经过商业化检验?未来前景如何?规模化生产以及在具体场景的运用等,这些才是我们判断估值的依据。”


因为估值、尽调等综合因素,这个项目最终没有得到吴星所在机构的投资。


投前不易,投后更不易。一些项目在投前投后呈现两张“脸”,使机构陷入退出难境地。


“前期尽调时,老板访谈好像掏心掏肺,对赌、签约、保证金、交割、打尾款……所有过程极其顺利。”吴星咽下口咖啡,把杯子放在桌上,然后手重重的锤向桌子,“投资之后企业的态度就变得不理不睬,见面就是原材料涨价,不能错失市场机会等一套说辞,变着花样儿让我们追投。这种投后管理很堵心,盼着能赶快找个机会退出。”


除了投前投后的一些“难言之隐”,有些机构“攒项目”的业务逐渐多了起来。所谓“攒项目”,即机构看好某个方向,去找合适的创业者去做,机构持有大部分股份。


张智告诉融中财经(ID:thecapital),往年机构也会攒项目,但从环境变冷后,这类业务越来越多。


去年张智还就职于一家以投文娱见长的机构,机构关注领域由文娱转消费后,开始捕捉下沉城市的机会。在考察了几个县城项目后,张智看到下沉市场的前景,于是,跳槽进一家聚焦下沉市场的机构。


快手和拼多多的崛起使下沉世界的金矿展露一角,越来越多的投资人将目光放在了“五环外”。


张智所在机构的合伙人经常在开会时强调,“我们把钱和技术带到三四五线城市,或许能投出下一个快手和拼多多。”



与消费、市场下沉几乎同步,投资经理的出差地点也在下沉。


带着苹果电脑,揣着星巴克会员卡,“张智”们走下飞机,坐上汽车,有时会幸运的在最后一公里坐上三轮车到达出差地。


然而,等待他们的真的是“襁褓”中的“拼多多”么?未必,或者只是鸡肋而已。


在考察了几十个天南海北犄角旮旯的小县城后,张智对下沉市场有了更深认知,“地方上,人们的生活很‘巴适’,喝个下午茶,打圈儿麻将的功夫一天就过去了。从‘闲’入手或许能挖掘到商机。”


不久之后,张智所在机构投资了X手直播里的一个低端品牌供货服务商。


随着5G脚步的临近,张智心里泛起疑惑,“下沉”能走多远?如果说移动互联网红利是下沉市场入场驱动力,那随着5G轰烈到来,三四五线城市是否还存在某个真实需求点或痛点,需要一个新产品来满足或解决?


或许,投资经理的价值正是在这种探索中体现。


没钱做不了投资经理?


“没钱做不了投资经理。”沈琛在某聚焦于硬科技的机构任职PR,他告诉融中财经,目前机构中的投资经理基本上都是实现财务自由的人。


沈琛就职的机构实行强制跟投制度。


但凡投委会上通过的项目,从投资经理、投委会小组,到投资总监、合伙人,只要是投通过票的都必须跟投,投资比例随职位上升而加大。机构有虚拟收益分红账户,每月会按固定比例返回投资经理。


“据我所知,目前机构只有两个人的虚拟收益分红返还金额大于每月强制跟投的金额。” 沈琛说,“市场好的时候,我们一年投几百个项目,每个项目大多在五千万左右。今年看的项目不少,但投的也就几十个。”


关于强制跟投制度,融中财经采访了多位从业者,绝大部分对此持比较认可的态度。


在杜方尧看来,强制跟投有利有弊,“利在于,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降低LPGP间的委托代理问题,增强投资经理与投委会,以及LP与GP间利益的统一;弊在于会使一线投资团队倾向厌恶风险,转而推较为稳健的项目;这可能会造成一线投资团队放不开手脚,从而无法投出超额回报的项目。”


受强制跟投制度最直接影响的是投资经理的财务状况。


据某位知情人士透露,基金的人力成本支出大概在60%~70%之间,一名普通投资经理的薪酬主要由固定薪酬、项目奖金及分成、跟投收益三部分组成。据了解,投资经理每年的固定薪酬多在15万到30万之间。


大环境不好,靠业绩提升收入的极限可见。每个投资经理的心里都有杆秤,衡量劳动价值的同时,也衡量着未来职场走向。


刘钊是上海人,三年前从英国留学回来后,便加入了某一线知名基金。平时奔驰代步,每身行头不低于2W,生活讲究情调,一年不能低于两次世界知名景点打卡,否则就会觉得人间不值得,“我不是很care薪水,在入行的前几年,最重要的是学东西,在行业内扎住根。”


刘钊是一个缩影,据相关调查,在当前90后的投资经理人群中,80%的学历隶属清北复交及国外知名学府,家境环境较好。这给了他们“不care薪水”的底气。


然而,有人留下,就有人离开。


自2018年资管新规正式实施后,一批中小型人民币基金在挣扎中“死去”,与之同步的是,私募基金从业人数以每天30人左右的速度离开这个行业。


那些离开这个行业的人们


“要说目前投资经理面临的最大的困难,应该是没饭吃吧。”杨力告诉融中财经,身边好几个就职于小机构的投资经理朋友现在都失业了,比如王波。


王波在2018年初进入一家中小机构做投资经理,很不凑巧的赶上了这波资本寒潮,入职一年多来,手中零投资项目,在天天呼吸弥漫在机构中的“冷气”之后,他觉得这份工作继续下去意义不大。


“越来越多的项目倾向产业资本。有些赛道之前估值出现泡沫,下一轮估值一般不能低于上一轮,很多企业不好融资。对于投资机构来说,高估值也不敢接。细分领域对专业知识要求较高。”经过一番思考后,王波转型做起了FA。


不只北上广深等一线城市,三四线城市的FA人数也越来越多。


“企业项目、投资机构等人脉资源以及自身的专业知识,使投资经理转做FA优势十足。他们知道哪些行业容易融到钱,知道哪些机构有钱,哪些机构什么投资风格,据此可以做一个精准的匹配。”


还有一部分投资经理,奔向了BAT等大型企业或国企的怀抱。


据相关数据统计,截至2019年5月,BAT参与的投资案例共102起,占到中国私募股权市场总投资案例的15%。此外,“基本上每个国企下面都有一个投资平台”。


BAT等大型企业、国企已成为私募股权行业中的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某小机构涉及P2P业务爆雷,资金回流困难,裁掉了80%的投资经理,包括萧熹。


这让入行三年多,曾经一日三城出差、打满鸡血和数家机构争抢项目的萧熹很是受伤,“虽然平时很辛苦,但投出一个好项目会有巨大成就感,业内也会比较认可。我很享受这种充满挑战的过程,不会离开这个行业。”


在朋友的内推下,萧熹刚参加完一家国企战投部门的面试,在他看来,走向大公司投资部门可以使投资经理的职业生涯得以延续。


见仁见智,追求不同,选择就会不同。


机构青黄不接,年近四十的佟福选择了创业,“以我的年纪和资历,在机构靠业绩做到合伙人位置的概率很低,大公司战投部的所有业务都围绕公司核心业务开展,在开展业务时肯定会受到各种限制。”


佟福在多年的投资经理生涯中,接触了上百个项目,对于各种商业模式能否落地有着自己的思考,再看到某个细分领域的创业机会后,他选择了拼一把。


创业九死一生的道理谁都懂,但投资经理的经历在很大程度上增加了创业成功概率,这给了佟福创业很大的勇气和底气。


写给抗周期的投资经理们



“你只要做金融行业,就一定得做好扛周期的准备。”一名基金合伙人在一次公开场合表示,“寒冬来了,你们不一定要看那么多项目,出手的机会也不会很多,但在这期间,你可以积累一些旺季的时候积累不到的思考。”


1993年,风险投资基金在中国萌芽。蓬勃发展时期,投资经理队伍日益壮大。


2002年,创业板未能如期上线,退出通道遇阻,创投机构成批“死亡”。


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国内企业上市数量、融资额和平均融资额均创三年来新低。


2009年,创业板开板,一级市场的退出通道打开,私募股权基金再现热潮。


2015年,“双创”风潮来袭,股权投资从业者一年内增加了近三十万人。


2018年,资管新规颁布,人民币基金募资总额同比下降近七成,至今“寒冬”、“至暗时刻”的声音不绝于耳。


经济周期绵延回落,一级市场跌宕起伏。


“他的日子好起来会好得花团锦簇,糟起来也会糟得一塌糊涂。” 正如巴顿·比格斯在《对冲基金风云录》中所说,投资经理的日子也忽明忽暗。


然而无论宏观趋势如何变化,投资管理的需求一直都在。真格基金王强曾在一次公开场合表示,“由于新科技会带来一波商业模式的创新,我们也要求整个团队的投资人们下沉,理解这些科技的基本规律和本质,这可能会让我们投资的准确率提升。”


未来,在变与不变之间,投资领域的“工匠精神”会越加受到青睐。


“技术和产品的壁垒是 VC机构关注的重点,但如何理解‘壁垒’以及行业更深度的研究,是需要机构和投资经理长期积累的。值得一提的是,VC的投资逻辑越来越多元。创业团队应拥有跨界愿景、产品扩展潜力、技术创新及壁垒、精细管理运营、较强的商业能力等优势,才最有可能成为未来的明星企业。”在如何辨别优质项目上,远瞻资本市场总监Susan给出了建议。


现在,最适合投资经理做的事情,在杜方尧看来,是要守正出奇,根据外部环境动态调整投资思路并寻求突破:


“重新审视之前接触过但没投的一些项目,而这些项目因项目进展或风险释放等因素,已经具备投资价值;试水深度参与项目组建与运营的主动投资;投后管方面更加精细化管理,投入更多时间精力,并注重已投项目间的协同。”


寒冬漫长,依旧屹立“船头”的投资经理们,不妨练好内功,持续精进。因为只有强大的心力,才能守望黑暗隧道的曙光。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吴星、杨力、张智、沈琛、刘钊、王波、萧熹、佟福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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