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的投资人与自动驾驶从业者似乎都喜欢在大家高喊寒冬一年后，送上新春大礼包。
2月26日，媒体眼中向来低调的自动驾驶公司小马智行（Pony.ai）宣布完成近5亿美元融资，其中包括来自世界第一大车厂丰田的4亿美元战略投资。30亿美元的估值，也再一次刷新了中国自动驾驶创业公司的记录（之前是该公司的17亿美元估值）。这或许能解释为什么小马智行CEO彭军，总是在被问到“资本寒冬”类的问题时阐释 ——“寒冬不至于，至少是暮春，甚至初夏”。
去年近乎同一时间，由华裔工程师朱家俊创办的自动驾驶送货小车公司Nuro宣布了单轮9.4亿美元的融资，由前谷歌无人车创始人Chris Urmson创办的自动驾驶乘用车公司Aurora公布了单轮5.3亿美元的融资。巧合的是，这两家公司的投后估值都在25亿美元左右，也就是这两家公司的创始人们，一次性出让了公司20%-30%的股份。根据披露的信息，小马智行这次出让了13%左右的股份。
自动驾驶公司价值排行
“这个新兴行业里，离开了技术去谈商业化的公司，在产品的稳定性和规模的可拓展性上会有所很大缺口。” 为什么会有这种观点出现？一个简单的类比 ——自动驾驶系统能同时承载多少辆车运行，可以简单比作一部智能手机同时允许多少个后台的存在。后台开的多了，质量差的手机会卡顿，同时运行的车多了，系统的“卡顿”发生在真实道路上，秒级的误差，结果可能是致命的。这决定了自动驾驶是高价值企业里少有的以技术为主导、“不容许系统有任何卡顿”的行业，商业化可以说完全建立在技术的稳定性与成熟度之上。对投资人来说，这也一定程度上简化了流程，哪家技术做的好，就投哪家。
横观全球自动驾驶行业，虽然领军的谷歌自动驾驶公司Waymo并未获得任何外部投资，但它在某知名投行分析师眼中，估值已经超过1000亿美元，约等于全球第十大互联网公司。以Waymo为首，投资人“简单粗暴”地用钱投出的自动驾驶“第一预备梯队”包含：190亿美元估值的通用Cruise，73亿美元估值的Uber自动驾驶公司ATG，70亿美元估值的福特Argo，32亿美元的Zoox，30亿美元的小马智行，27亿美元的Aurora和25亿美元的Nuro。
可以明显看到，30亿美元左右是目前自动驾驶行业的一道坎儿，远远超过30亿美元估值的Waymo、Cruise、Uber ATG、Argo全部是车厂或科技巨头的子公司。相对独立的创业公司，缺乏母子关系的加持，全凭技术赋能企业价值。幸运的是，这个行业拥有足够的吸金能力，自动驾驶创业公司两三轮甚至单轮往往可以融到一个中小型IPO的钱，比如，Zoox和小马智行截止到B轮的融资总额均达到了8亿美元，Aurora单次融资超过5亿美元，Nuro单次融资接近10亿美元。
全球第一梯队初现
当领先的技术密集型企业有了足够的资本加持，将优势转化为胜势的关键则转移到了战略与运营层面，即会不会花这笔钱决定了谁能胜出。
资本市场筛选出的“第一预备梯队”中，Nuro研发的是与其他七家公司不同的自动驾驶配送小车，并致力于在商超往返用户家庭的路上建立一个完全自动化的配送生态。门对门的生态对配送环境的要求极高，这种要求在每人拥有一块土地的美国，可以轻松实现，但在以楼房为主的中国城区或其他国家和地区，可实现度较低。此类战略布局的选择，类似于电商垂直领域，做到小而美的机会非常高；不过想要跨市场扩张的实现度就很低。
Waymo、Cruise、Uber、Argo、Zoox、Aurora，清一色全部是扎根美国、放眼全球的公司，但出于政策原因，这里的全球并不包含中国。矛盾的是，如果不将中国的复杂自动驾驶环境“学习”在内，美国相对容易的交通场景“锻炼”出的自动驾驶系统，甚至无法布局到场景略略复杂的更多国家。
小马智行是唯一同时布局中美的公司——从创业开始就把钱花在中美这两个最大的出行与汽车消费市场中，并且在两个市场都获得了当地政府的支持，展开了与丰田、现代、广汽等国际国内车厂的深度合作。长期来看，这样做的好处一是可以“降维打击”到简单场景的国家，二是能够显著提升公司发展的天花板，成为一家世界级公司。反观无法进入中国的自动驾驶公司，则会失去一个十几亿人口的市场。
另外，这两天对于中国自动驾驶行业还有利好消息，国家发改委等11个部委联合出台了《智能汽车创新发展战略》，在投资人和汽车业的朋友圈里刷屏。作为里程碑式的事件，这意味着自动驾驶产业将在中国迎来全新的、更加友好的政策环境，并获得高速发展。麦肯锡曾经预测：中国将成为世界第一大自动驾驶市场，错失这个市场布局，一些玩家发展的天花板会大大受限。
总得来看，全球范围内，真正的自动驾驶第一梯队将会有三家——Nuro会首先成为无人驾驶垂直领域的代表；Waymo为代表的六家以美国为重要布局的公司将面临空前的市场分割与竞争，会有多家参与者退出或相互整合，最后“胜者通吃”；小马智行借助中美两国并行的战略布局与合作，有机会排到行业龙头的位置。
但这家“刚刚获得”丰田这个世界第一大车厂投资认可的创业公司，真的有能力凭借中美两地的布局与合作取代自动驾驶里程数百倍于它的龙头Waymo，C位出道吗？
中国特色的自动驾驶市场
圈里有个共识，来中国考察的海外机构投资者，在头几次坐车时甚至会被复杂的道路场景惊到抱粗口。
“我们在中国仅用了一年时间，就积累了Waymo十年才能积累到的丰富场景”，素有编程界“教主”之称的小马智行CTO楼天城在2018年底的时候曾这样说道。“小马智行常驻在中国的两个主要研发中心——北京和广州，就是典型的极富中国特色路况的地方。以‘首堵’闻名的北京，除了拥有‘永远’都在堵、‘永远’都有人加塞的市政道路，还有最全面的、教科书式的交通场景，比如左转待转区、潮汐车道；以未全面禁摩为特色的广州，有最贴合中国大部分城区道路的场景，比如四处乱窜的摩托车、电动车。这两个地方每天遇到的场景，放在国外可能要需要好几个月才能碰上。”
中国城区道路的复杂性或者说路上各类机动车、非机动车、行人的“主观能动性”，在世界数一数二。但现在驶入全球自动驾驶第一梯队的，却只有小马智行。究其原因，一位知名投行的分析师说到——自动驾驶在全世界烧钱的速度和估值的刷新速度大家都有目共睹，短期套现是一种“风口养猪”的方法，而国内这种风格的公司不在少数。但LP（投资人的“股东”）里面，有越来越多人坚信完全无人驾驶是可以做成的，他们更加希望做出无人驾驶的公司就在他们的投资组合里。所以他们支持GP（投资人）去投有扎实的技术且注重创造远期价值的创业公司。他们认为这些公司才是真正想把无人车这件事做成的，而不是创业者短期逐利的产物。
从实质性的里程碑、企业传播等基本面结合来看，国内公司在自动驾驶行业的表现往往是“商业化嗓门高于技术研发”，忽略了做自动驾驶的基石和第一要务——发展技术。这也使得国内公司在这个行业的短期逐利者显著多于美国。
不过，从2018年末开始，曾经仅凭一圈固定路线的无人车试乘就能拿到百万、千万美金投资的自动驾驶行业，迎来了诸多质疑和行业整合期：中国的Roadstar.ai和美国的Drive.ai先后倒在历史长河中，全球多家公司开始对机构投资人发行可转换债券；而另一边，通用-Cruise和Uber ATG却获得了数十亿美元的进一步加持。
经过两年的淘汰赛，行业优胜劣汰，自动驾驶玩家良莠不齐的局面已经发生变化。全球自动驾驶第一梯队确立的今天，所有优质资源向头部企业聚拢，更加集中的财力资源、车厂和供应链合作伙伴、政策支持和人材积累将使“噱头公司”愈发捉襟见肘。
而与噱头互为反义词的极客风，很好地概括了身在自动驾驶第一梯队中的创业公司。无论是小马智行，Nuro，还是Aurora, 似乎都对公司公关宣传层面的工作没有那么敏感。“新闻少”、“不出面”、“低调”，几乎是从业者和媒体界对这几家公司共同的评价。
“极客风”的小马智行
“闷声发大财”，似乎特别适用于低调的小马智行。在中国，百度同时与超过130家汽车产业链相关的公司签订了Apollo自动驾驶战略合作协议，生态的蓝图俨然绘起。对于许多中国媒体和民众，自动驾驶与百度的绑定也已经深入人心。但曾站在百度技术线顶端的彭军和楼天城，显然在用一种与老东家截然不同的方式耕耘这一新兴领域。
2019年，小马智行的全球布局策略在美国西海岸成果逐渐清晰：先于Google、GM通用等传统美国巨头公司拿到在加州的自动驾驶出租车运营许可；在2019年初发布的加州自动驾驶企业接管报告中，技术数据排世界前五、中国第一；与现代汽车合作加州首个面向公众开放的Robotaxi服务。在美国硅谷有这样的进展，不仅中国公司没做到过，聚集在此的众多科技巨头、自动驾驶公司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对于领头羊Waymo来说，在母公司Google自己家门口被抢了风头，确实有一些不可说的意味。
看回中国，2019年11月，小马智行自动驾驶里程超过100万公里；次月全球范围内的Robotaxi总订单量超过7万单（仅次于Waymo）。这些数据，如果单单翻看小马智行的新闻稿，很难发现这家公司做了这么多事儿。但如果数据的真实性存疑，在做过尽职调查的投资人，尤其是一贯以谨慎著称的日本企业眼里，假消息不能容忍；另一方面，在很多系统数据员工内部可见的情况下，造假也是一种对员工认同感伤害很大的事。而对这一切能做出合理解释的，就是这家公司是一个真的喜欢“憋大活儿”的公司。
“小马基本上会把一件事做到150%的时候，再跑出来官宣说自己做了100%。这样的公司是非常让对手‘担心的’，你永远不知道他们公司真正进展到了什么程度，就像你永远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融资（额）和估值能涨得这么快。” 一位采访过几次小马智行的媒体人说，“就拿19年最火的Robotaxi来说，他们早在18年的11月就对外完成了多次demo，我那个时候也去坐过他们的车，技术和打车流程的配套在自动驾驶行业中算很成熟的了。但他们官宣这件事的时候，却是在5个月之后的上海车展。而其他公司基本上有了做这个的计划，就会提前发个‘大新闻’周知一下。综合看起来，截然不同的风格确实容易让业界的其他参与者摸不着头脑，也确实让这家公司在行业内独树一帜。”
专精研发的极客风间接地让小马智行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投资支持，也让它得到了丰田、广汽和现代等一流汽车制造商实打实的认可。
各大互联网公司对尖端工程师招聘的反馈来看，集中的资本与高阶的行业合作，也让这家自动驾驶公司在人力资源市场上的竞争力陡增。而中国乃至全世界自动驾驶行业的格局，或许也将迎来新的变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