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去哪了?实探高升控股实控人韦氏家族资金投向

2018-08-02
来源:证券时报记者

此前,证券时报·e公司刊发了《高升控股2亿元借贷纠纷未披露 实控人家族疑陷资金困局》的报道,引发较大关注。报道次日,高升控股全天跌停。随后,深交所发函关注,要求高升控股对报道事宜进行解释说明。

高升控股公开披露的回复函避重就轻,对实控人韦氏家族的资金问题闭口不谈。高升控股名义上的实际控制人韦振宇,通过蓝鼎实业、宇驰瑞德控制公司29.77%的股份,但上市公司真正的掌舵者是韦振宇的父亲韦俊康。在明面上,韦俊康不持有韦氏家族任何旗下公司的股份,隐藏得很深很深,一般的监管措施也很难施加在其身上。

韦氏家族的资金困局已经引发多方面问题,致使高升控股的公司治理及内控出现严重问题。此次对深交所问询函的回复亦在董事会内部引发巨大争议,多名董事明确表示对相关事件毫不知情,无法保证公告内容的真实、准确和完整。

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近期实地探访了韦氏家族在北京市房山区长沟镇的数据中心项目、文化硅谷项目,亦采访了多名知情人士,了解到的情况不容乐观。一句话概括下来,韦氏家族存在高利贷、质押诉讼未披露、利用高升控股违规担保等问题,且可能已经挪用了上市公司账户资金,存在一步步掏空上市公司的嫌疑,亟需监管部门介入调查。

高利贷缠身

根据证券时报·e公司此前的报道,高升控股及其大股东、实控人及个别董事等在3~4月份陷入多起民间借贷纠纷的诉讼,涉及金额超过2亿元,公司银行账户还曾因该等事项被冻结,但未履行信息披露义务。

在被执行人中,除了有高升控股,还有公司大股东宇驰瑞德、蓝鼎实业,实际控制人韦振宇,韦氏家族实际控制的北京文化硅谷资产运营有限公司(下称“文化硅谷运营”),韦振宇的继母何欣、妻子辛维雅,高升控股董事、财务总监、代董秘张一文。

高升控股在回复函中承认了相关债务的存在,本金共计2.5亿元。其中借赵从宾1亿元,借熊斐伟1亿元,借嘉兴国瀚投资管理有限公司5000万元。高升控股的解释是“共同借款”,时任董事长(即实控人韦振宇)认为属公司经营行为,并非对外担保,数额未超过规定标准,因此没有严格履行内部审批程序和没有对外公告。

按照高升控股的解释,相关债务的借款主体是北京华嬉云游文化产业有限公司(下称“华嬉云游”),后者IDC项目建设在2017年底遇到资金困难,对外寻求短期临时融资,当时资方的出借条件是由高升控股作为共同借款人。高升控股此前曾公告,华嬉云游在股权关系上和高升控股及其大股东无关联,但韦氏家族为华嬉云游以借款、担保等形式提供了较大资金支持,应为上市公司的关联方。和文化硅谷运营一样,虽无明面上的股权关系,华嬉云游亦由韦氏家族实际控制。

2016年3月14日,高升控股与华嬉云游签订《数据中心综合管理服务合作框架协议》,华嬉云游将其在北京市房山区建设的13栋数据中心机房委托给高升控股运营。然而,数据中心的建设并不顺利,这一合作迟迟未能真正开展。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近期对数据中心项目进行了实地探访,主体工程早已完工,却长时间处于荒废状态。

按照回复函说法,高升控股考虑到数据中心项目对公司的未来发展和业绩有重大支撑作用,遂同意以共同借款的方式支持华嬉云游IDC项目的建设,实际用款人及实际还款责任人是华嬉云游,由华嬉云游以数据中心评估价值41.39亿元的土地使用权和在建工程向上市公司作出担保,韦振宇、宇驰瑞德、蓝鼎实业等作为共同借款人及保证人。

高升控股认为自身有多重“保护”,包括华嬉云游估值超过40亿的土地作担保、大股东承诺督促华嬉云游偿还债务等,且金额较小、债权人撤回执行或起诉,因此未披露相关事项。但是,华嬉云游这三笔短期借贷的高昂利息令人咋舌。

华嬉云游向熊斐伟借款本金1亿元,诉讼前后共计还款1.35亿元;华嬉云游向赵从宾借款本金1亿元,诉讼前还款4224万元,诉讼后以价值9000万元的房产清偿本金,且尚存小部分利息存在争议;华嬉云游向嘉兴国瀚借款本金5000万,已还本息合计5394万。

从2017年底借款,到资方4月底5月初撤回执行,时间尚不足半年,华嬉云游分别向熊斐伟、赵从宾支付利息超过3000万元,年化利率达到恐怖的70%左右。华嬉云游向嘉兴国瀚借款的年化利率超过15%。而我国法律规定,借贷双方约定的利率超过年利率36%,超过部分的利息约定无效。

数据中心荒废

7月26日下午,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对韦氏家族在北京市房山区的项目北京文化硅谷(含数据中心)进行了实地探访。项目位于长沟镇,距离北京70公里左右,距离当地镇政府2公里左右,紧挨着中国房山世界地质公园博物馆。

北京文化硅谷项目的最北边,13栋机房矗立,远远望去颇为壮观,此处即为高升控股在回复函中所说的华嬉云游IDC项目,双方曾在2016年签署框架协议。记者在现场看到,数据中心的建筑主体工程早已完工,但荒废已久。当前不时有人来参观,韦家在其中两栋安装的样品进行展示,似乎有意尽快出手。

有知情人士向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透露,在高升控股与华嬉云游签署协议之时,房山数据中心即已主体完工,当前仍为这一状态。再早一些,高升控股(时名:蓝鼎控股)收购高升科技之时,交易对方亦看中了房山项目的潜力(规模大、位置优)。曾有人提议,由上市公司收购该项目以加快建设进度,但当时经营层认为此乃大股东家事,上市公司不好插手而作罢。

步行进入机房群落,有保安在和人聊天。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以买家身份与之交谈,保安透露,“老韦”不时会带人来参观,要想进入机房内,需要联系文化硅谷公司的领导王文昌。保安口中的“老韦”即韦振宇的父亲韦俊康,王文昌是当前在项目上的领导。

继续向园区深处走,道路硬化不错,看得出很少有人走车过,楼房之间的绿化带上杂草丛生,有半米之高。园区中央,有一台吊车耸立,吊台上有两个工人在更换楼栋上的玻璃。由于长期风吹日晒,个别楼栋上的玻璃已经脱落。吊车旁边也有两个工人在闲聊,他们告诉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所在公司昌厦公司(北京市昌厦建筑工程有限公司)是这里的施工方,现在还处于保修期,要做基本的维护。记者后来发现,昌厦公司的指挥部,就在路对面,里面人员也不多。

吊车旁边的一位工人是房山本地人,家离工地只需要走路5分钟。他向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表示,这里13栋楼已经建好两三年了,里面还是空的,拉来设备就能用。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发现,每栋楼门窗紧锁,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地面沟槽,应为机柜放置所用。

后来,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发现东北角的一栋楼新换的卷帘门下有较大空隙,勉强容人钻过。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挤进去发现,内部处于毛坯状态,预留了机柜沟槽,电梯尚未安装。记者沿步梯向上,总共6层,多数房门未拆掉塑料保护膜,地面及窗台有厚厚的灰尘,整栋楼处于建好之后无使用的状态。

前述工人师傅还说,最东边的两栋楼已经在安装设备,可能要有人用了。顺着他的指引,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前往一探究竟。在东面的这栋楼周围,可以看到空调外挂机、蓄冷罐、发电机等设施,感觉像是要投入使用,其实仅为参观而设。

在一个小门里面,两个保安正在下着象棋。看到记者走近,其中一个站起身询问来意。在交谈中,他告诉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这栋楼安装了样品进行展示,近期老板有带人来参观,但要想进去需要领导陪同。

文化硅谷烂尾

根据北京文化硅谷官网的介绍,该项目是北京市第一个大规模整体开发的综合性文化创意产业集聚区,由北京瑞鑫安泰创业投资中心历时四年策划实施,项目一期占地2400亩,总建筑面积176万平方米,总投资137亿元,2011年8月19日奠基,计划2013年建成投入试运营。显然,该项目的建设远远未达预期,甚至已经烂尾,离试运营还很遥远。

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围绕项目实地探访,中国建筑旗下公司承建的神州百戏剧场工程已经停工,工地大门紧闭,塔吊孤悬空中。站在高处往里看,剧场一楼已经建起,钢筋裸露冲向空中,一只野狗穿过工地。已被晒得有些褪色的围挡上还展示着神州百戏剧场精神,“畅想神州 匠心筑梦 舍我其谁……”

剧场项目附近的一位保安告诉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这里停工很久了,资金不到位,施工方不干了。这位保安还说,自己工资一个月3000元,也是几个月才发一次。

路过剧场项目另一侧入口时,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听到了机器轰鸣的声音。推开虚掩着的门,杂乱的工地边缘有一片平整的草地,几个工人正在收割草料。收割草料的工人不愿意多和记者交谈,只是说工地里面没人了,在收割草料做饲料。

在这片广阔的工地之上,也并非完全停工。紧挨着数据中心群落的一处基坑,工人们正干得热火朝天。这处基坑,是文化硅谷项目唯一处于施工状态的工地。工人告诉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这处工地也是干干停停的状态,今年换了一家新的施工单位才复工。

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在现场了解到,这处工地已经换了三家施工单位。最早是H公司挖了地基,因资金缺位停工。过一段时间D公司来了,做了工程筏板,资金不到位也走了。到了今年,换成了现在的B公司。从施工单位的更迭过程中可以看出韦家资金的短缺,D公司还曾起诉韦家,B公司也并非常规的承建单位。

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的民事裁定书显示,原告D公司与被告文化硅谷运营、神州百戏、华嬉云游、宇驰瑞德、蓝鼎实业、韦俊康、韦振宇合同纠纷一案,原告D公司于2017年8月29日向法院撤回对韦俊康起诉的申请。该民事裁定书未透露具体事项,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就此采访了D公司。D公司回复称,诉讼所涉及事项正是房山项目,公司承接之后,预付了大笔款项,但相关方迟迟不退还,公司提起诉讼后,相关方连本带息偿还了欠款,公司随即撤诉。

当前施工单位B公司在工地上的一位负责人介绍,这里建设的也是数据中心的机房,但和北边的那13栋不是一起的,地下三层,地上六层。该负责人表示,公司现在处于代建状态,已经投入了1个多亿,韦家也没有给钱,是以地上建筑物做的抵押。在交谈最后他还说,也知道之前D公司的事情,但这是公司领导定的,自己只管干活儿。

钱去哪了?

从借高利贷及房山项目的情况,可以看出韦氏家族极度缺钱。另一方面,年报显示,高升控股的账上躺着大量现金。这不禁令人担忧,而实际情况或许更糟。

7月30日,深交所再次发出关注函,除了要求高升控股详细说明对华嬉云游的担保情况、华嬉云游产权关系外,还重点要求公司说明拖欠供应商账款的情况及原因,公司资金的使用情况,是否存在控股股东及其关联方占用公司资金的情形等。

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注意到,高升控股7月20日晚间公告,胡振勇因个人原因辞去公司副总经理职务。资料显示,胡振勇先后在腾讯、网际快车、奇虎360工作,2016年初进入高升控股,负责子公司上海高升数据系统有限公司数据中心建设项目及深圳盐田二期数据中心项目的实施。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获悉,胡振勇此前负责的上海数据中心建设项目曾存在拖欠供应商账款的情形。

深交所接到投资者投诉,高升控股存在拖欠供应商账款的情形,而公司2017年报显示,截至去年底合并资产负债表中货币资金余额为5.98亿元。深交所据此在关注函中追问,投资者投诉事项是否属实?如是,请说明拖欠供应商账款的具体原因,公司资金的使用情况。深交所还要求高升控股说明,截至目前是否存在控股股东及其关联方占用公司资金的情形。

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曾致电胡振勇询问辞职原因,他回答较为谨慎,表示之前一直负责深圳和上海的项目,经常出差导致对家庭照顾较少,家里有两个孩子,只有妻子一人在带,以后要多陪陪家人。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追问上海项目情况,胡振勇表示,走之前已经基本敲定客户,今年就会有收入。对于是否存在拖欠供应商账款的情况,胡振勇并未回答。

但据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的多方了解,上海项目确实曾拖欠供应商账款,相关负责人多次打报告向上市公司要钱,均无功而返。高升控股曾回复可以开具商业承兑汇票,但供应商的最低要求是银行承兑汇票,称商业承兑汇票只是一张废纸。

业内人士对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表示,不理解高升控股为什么要拖欠供应商账款,因为在客户基本敲定的情况,这极有可能影响交付,得不偿失。问题的关键是,正如深交所在关注函追问的,高升控股账面上资金去哪了?

定期报告显示,高升控股去年底的银行存款有5.97亿元,3月底的货币资金也有5.6亿元。接近高升控股的人士对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表示,这笔钱若正常存在,何以至此?

至此,不得不让人联想起极度缺钱的韦氏家族,其借高利贷、被列为执行人的情况也印证了这一点。除此之外,韦氏家族所质押的高升控股股份也已陷入诉讼,若被强制执行,可能会对上市公司控股权产生较大影响。和此前借贷纠纷一样,高升控股对此同样未进行披露。

上海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的开庭公告显示,因金融借款合同纠纷,安信信托将罗克佳华(北京)工程技术有限公司、韦振宇、辛维雅、韦俊康、何欣及相关公司告上了上海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该案于6月20日开庭。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获悉,该案立案时间是在2017年8月14日,安信信托申请保全了被告3.75亿元的资产。

高升控股质押公告显示,宇驰瑞德在2016年2月26日将所持1132万股股份质押给安信信托,三个月后的5月28日再次向安信信托质押600万股。经过转赠后,宇驰瑞德质押给安信信托的股份总数为3464万股,占总股本的3.39%。以7月31日收盘价计算,市值为1.43亿元,远低于安信信托申请的保全金额。

大股东整体的质押情况同样不容乐观,质押时间较早,质押比例很高,随着高升控股股价的下跌(近一年下跌55%),质押风险凸显。截至一季度末,蓝鼎实业持股7276.93万股,质押了7268万股,质押比例接近100%;宇驰瑞德持有7927.52万股,质押了7865万股,同样接近全质押,此外还有600万股被冻结。(此处均为高送转前持股数量)

董事会格局

在回复函中,高升控股对证券时报·e公司报道中提及的三件事(前董秘辞职、借贷纠纷、收购子公司)进行了回复,但对实控人资金问题只字不提。即便如此,该份回复函依然在董事会内部引发巨大争议,多名董事提出异议,不同意以董事会名义发布该公告。

据了解,证券时报·e公司的报道刊发后,监管部门即要求高升控股对相关事项进行解释说明,之后,高升控股拟定了公开披露的回复函,发送给各董事审阅,至少3名董事明确提出了反对意见。

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看到的邮件记录显示,多名董事表示,对回复函中第二、三项内容(借贷纠纷、收购子公司)毫不知情,无法做到“本公司及董事会全体成员保证公告内容的真实、准确和完整,没有虚假记载、误导性陈述或者重大遗漏。”这句话,为上市公司公告中的第一句话。

虽然遭到多名董事反对,高升控股依然将这份公告作为正式的回复函进行公开披露。

高升控股本届董事会在今年3月1日组建完成,共有11人(含4名独董),既有原总经理于平离任,也有重组交易对手袁佳宁新进。高升控股董事会当前格局,是各方势力平衡下的结果,韦氏家族作为实际控制人虽仅占据4席,却牢牢把握住了关键职位。

董事长李耀,今年56岁。资料显示,李耀在2000年至2008年任北京魏公元鼎房地产开发集团有限公司(下称“魏公元鼎”)副总经理。高升控股实际控制人韦振宇的父亲韦俊康曾担任过魏公元鼎的董事长,李耀跟随韦俊康已经接近20年。知情人士表示,李耀牵涉太深,已经下不了韦氏家族的船了。李耀是高升控股的法定代表人,同时担任了总经理这一重要职位,意味着签署相关文件、公司经营的权力掌控在了韦俊康手中。

韦振宇,当前仅为董事,高升控股上一届董事会的董事长,此次爆发的借贷纠纷即由他经手。韦振宇是高升控股名义上的实际控制人,1984年出生,早年一直在美国留学,27岁方回到国内。有知情人士透露,韦振宇在父亲面前偏软弱,公司虽在自己名下却未能培植自己的势力,韦俊康更为强势,仍在掌控全局。

韦氏家族派驻的另两个董事代表是张一文和孙鹏。张一文和李耀同一时期在魏公元鼎任职,且同时在多家企业担任重要职位并持股,这些企业的实际控制者多为韦氏家族。在高升控股,张一文担任了财务总监,并代行董秘职责。孙鹏系韦振宇的表弟,韦氏家族的重要成员之一,此前亦曾代行董秘职责。

由此可以看出,韦俊康通过李耀、张一文、韦振宇、孙鹏占据高升控股重要职位,控制了上市公司的公章、财务、信披。高升控股此次“共同借款”能够成行,遭起诉后又能够隐瞒不报,就是因为韦氏家族牢牢掌控了这些渠道。这些行为,引起了其他董事强烈不满,对回复函的抗议只是其中一例。

高升控股将借贷纠纷辩称为“共同借款”的说法是站不住脚的,这实际上就是对外担保,深交所新的关注函也注意到这一点。而高升控股《公司章程》明确规定,除非经股东大会审议通过,公司不得为股东单位、实际控制人及其关联方提供担保;对外担保(对外单位和非控股子公司提供担保)应经出席董事会会议2/3以上董事审议同意。显然,其他董事是不愿意为高升控股这一违规担保事项担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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